《燕子花》:資水下游鄉村變革的一幅畫卷
疫情期間,讀了龔鵬飛創作的長篇小說《燕子花》,格外喜歡。
我和龔鵬飛都出生在益陽資陽的長春垸,年紀差不多,還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同過學,對鵬飛的文學才華認識較早、印象深刻。在《燕子花》這部小說前面部分的札記里,讀到了很多兒時的生活場景,比如打得螺、玩唧水筒、拌紙炮等;有些過去的童謠,如果不是小說中出現,幾乎都會忘記,如“天上滴的,地上撿的,金子銀子贖不轉的”。還有小說中那些原汁原味的益陽方言,喚起了我們對過去生活的許多回憶。我想,上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資江岸邊出生的人,讀起來都會覺得親切。
在我看來,小說中幾乎是運用的紀實手法,寫了幾十個各個年代具有代表性的鄉村人物。作者娓娓道來,恍若讓我們與這些人物穿越時空直接交流對話,一同感受他們的愛恨情仇和悲歡離合。雖然每個人的故事不同,但這片土地上人們的勤勞善良在小說中格外鮮活生動。
小說中黃埔軍校6期畢業的李佑樺自殺后,生產隊的貧協組長陳滿翁媽自動提出把崽多年獻血給自己準備的“千年屋”(棺材)獻出來;大洪水期間,呂懷遠回家鄉給了駕船送自己的衛跛子一百元,但衛跛子只肯收15元,其余的退給呂懷遠的母親……這些都不失中國傳統的鄉村倫理。
當然,農民有農民的生存之道,他們也有處理人際關系的智慧和“平衡術”。比如小說中的稼妹,在村里選舉村干部時,他家6口人,發了6張票,按道理,會投給同一個候選人,但他把3張票投給他過去的冤家夏堯階的孫子夏進雄,這是他認同的人選,另外3票投給他的本家,這樣雙方都不得罪。
在創作中,作者能站在那個年代和每一個人物的角度,設身處地地替對方著想。謝丹新,曾經是白沙村的治安主任。作者既對他充滿同情,又“讓”他在后來的歲月里,不斷地理解這個時代和適應這個時代。對夏進雄這個地主的后代,作者深入這個人物的內心,既寫出了他要求進步、想改變人們對他家族印象的心理,又寫出了他在受到打擊之后的不思進取、甘于平淡甚至頹廢。這實際上就是鄉村的“人間煙火”,既不人為拔高,又不進行過度的道德評判。
這部小說寫了資江岸邊一個村莊的70年歷史,著重寫了上世紀70年代到2018年這段歷史。我們從小說中也可以看到從出集體工、分田到戶,到拆隊屋,到成年男女去城里和南方打工,鄉村一度出現了拋耕棄地現象,再到近些年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一個個政策舉措、亮點成就,這樣一個鄉村發展的軌跡歷歷可辨。
在這個過程中,各種群體利益的矛盾和糾葛,凸顯了農村改革發展穩定的艱難?!鞍咨炒宓暮油痢钡葞讉€章節,尤其讓我感到在城鎮化進程中,怎樣找到利益的平衡點,把發展的速度和保護農民的合法權益的矛盾處理好,努力激發農村發展活力,形成共同發展致富的動力和合力,確實是從事“三農”工作尤其是農村基層工作的同志的一門學問。
我在主持省委改革辦工作時,曾經主編過《湖南基層改革探索100例》,選入了益陽市著力打造農村人居環境的升級版的典型經驗。從小說中,我讀到了白沙村的人居環境改造的具體實施,不單是寫事,更寫人,寫人面對這一變革時的態度,這說明作家不僅很接地氣,還具有把握鄉村歷史進程的敏銳和深入生活的自覺。
對于像我們這樣的年齡段的人來說,回不去的童年是我們心中一種淡淡的憂傷,童年的很多器物,將要失傳。還有隨著普通話的普及,新一代的故鄉人幾乎不怎么說那些方言俚語了,因此我覺得作家把它們記錄下來,這實際上也是在做一項具有深遠意義的文化工作。
黃永玉說:“故鄉是自己的被窩,它的氣味,是自己最熟悉而又無可替代的氣息?!弊x《燕子花》,更加理解了這位湖湘大畫家、大作家的話。